何必珍珠慰寂寥(3)

当然,有许多大学者,如鲁迅、郑振铎等人经过考证都否认了历史上梅妃其人的存在。

其实,梅妃其人是否真实的存在过,并不影响我们对一个基本事实的判断,即:在怨女四万的唐宫之中,我们不应该仅仅看到“回眸一笑百媚生”的杨贵妃是如何的春风得意,还应该看到那些相形之下粉黛无色的六宫女子的黯然神伤。所以,作为杨贵妃的对立面而出现一个梅妃,实在是民心所向、民意所愿的事情。

众所周知,在我国的传统文化中,梅、兰、竹、菊并称花中四君子。梅花必待众芳凋残之后方才迎风斗雪而盛妍的特性,则更是为这种花赋予了孤傲、高洁、遗世而独立的品格。所以,作为艳丽、世俗的杨贵妃的对立面而出现的梅妃,喜欢梅花实在是一件太顺理成章的事情了。

梅妃的高洁固然令人心向往之,但她那如梅花一样孤傲的性情,却未必能够收服一个男人的心。作为一个生活在现实的俗世之中的人来说,如牡丹那样的花团锦簇、热闹扰攘可能更令我们身心舒泰,心情畅快。所以,梅妃在与杨贵妃的较量之中败下阵来,简直是天经地义的事情,毫无悬念可言。彼日以近,吾日以远,终于,她被遗忘在了上阳冷宫之中。

一天,唐玄宗偶然想起了她,也许还念着她的好吧,也许是为了表达一点歉疚之情吧,派人给她送去一斛上好的珍珠以示安慰。真正多情的男子往往如此,虽然心已另有所属,但对于曾经的爱人也很难视而不见,完全抛诸脑后,即使不再相爱,但还是愿意去表达一点善意的关怀。

但江采苹拒绝了他的这点好意,把珍珠原封不动地退了回去,还回赠了一首诗抒发自己的幽怨之情:

谢赐珍珠

唐?江妃

桂叶双眉久不描,残妆和泪污红绡。

长门尽日无梳洗,何必珍珠慰寂寥。

是啊,何必珍珠慰寂寥,心已不在,一斛珍珠又怎能弥补你对我的亏欠呢?往事历历在目,可惜早已物是人非,我还是我,而你早已不是你!

你的柔情蜜意还在,却不属于我;你的温存体贴还在,却去了别的怀抱;你的山盟海誓虽然还在,却早已与我毫不相干!

你春风得意赏名花,我秋雨独听枯荷残;你夜夜笙歌醉不归,我日日沉默醒难寐;你春宵帐暖宿鸳鸯,我冬夜孤衾心自寒!

长门的弃妇,除了这点可怜的自尊,我还拥有什么?既然不能在春风里与你一起沉醉,就让我在冬雪中独自憔悴悄然而逝吧!为什么又送来这廉价的安慰,打扰我好不容易平静的内心呢?人未老,珠已黄,这斛珍珠只会再一次深深地刺痛我,让我重新品味到失败的痛苦,让我更深地坠入万古长夜一般深厚的寂寞之中啊!

后来,唐玄宗在梅妃的一幅画像上也题了一首诗:

题梅妃画真

唐玄宗

忆昔娇妃在紫宸,铅华不御得天真。

霜绡虽似当时态,争奈娇波不顾人。

瞧,他还一肚子抱怨呢!仿佛这点子无关痛痒的关心,是对人家多大的恩赐,在他的想像中,梅妃应该是痛哭流涕、满心感激才对,感激他在百忙之中还没有忘记她,感激他在酒足饭饱之余不忘顺手赏给她一点残羹冷炙……

但是,他错了,他太低估了一个女性的自尊心,所以,遭到这样的冷遇不足为奇。男人总是容易高估自己对女人的控制力,仿佛他给过她爱,他就天然地拥有了他对这个女人不容置疑的权利,并且希望无论后来的结局如何,这种权利的效力永不过期。

也许,是女人在爱情中心甘情愿的付出给了他们这样一种错觉:当女人陷入爱情的迷阵之中,总是自觉不自觉地把自己放的很低很低,为了得到并维系这份爱情,愿意牺牲自己的所有来包容和成全,并且总是自觉自愿地把爱情的主导权交到男性的手中。

男性理想之中的女子总是这样的:

温柔得可以毫无主见,顺从得可以逆来顺受,贤德得可以大被同眠。她总是那个在凄风苦雨中等待解救的小可怜,她的智慧、她的立场、她的思想在他们的关系里全是点缀,甚至有的时候就是一句废话,完全可以忽略不计。

而那些被抛弃的女子呢,也总是咎由自取,长的太漂亮的就是祸水,长的不漂亮的就是糟糠;有头脑的就是野心家,没头脑的就是长舌妇;脾气好的就是软弱可欺,脾气不好的就是河东狮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