何必珍珠慰寂寥(4)

产生这样错觉的男人可不止唐玄宗一人,而这样自我膨胀的男人更不是仅此一例。唐传奇《会真记》里的张生就是这么一个人。

他借宿普救寺时,邂逅了被他惊为天人的美女崔莺莺,这个纯洁得甚至被疑为同性恋者的青年,竟然动了凡心,便开始对崔莺莺进行了花样百出、锲而不舍的追求。当然,这个故事后来被元代的戏曲大家王实甫改编成了一个家喻户晓的戏《西厢记》,张生在戏中甚至成了一代情圣似的人物,最后的结局自然也是有情人皆成眷属,皆大欢喜。

而作为作者元稹自传性的《会真记》来说,故事的结局恐怕更符合现实生活——残酷却很真实。

张生终于得到了崔莺莺的肉体和她的芳心,他已经完成了对一个美女的征服,之后,他离开了她,并最终抛弃了她。而始乱终弃的理由竟然是如此地荒谬:

张曰:"大凡天之所命尤物也,不妖其身,必妖于人。使崔氏子遇合富贵,乘宠娇,不为云,不为雨,为蛟为螭,吾不知其所变化矣。昔殷之辛,周之幽,据百万之国,其势甚厚。然而一女子败之,溃其众,屠其身,至今为天下僇笑。予之德不足以胜妖孽,是用忍情。"

他得到她了,要离弃她,居然就将她贬为妖孽,甚至还为自己能够不为女色所惑而洋洋自得!

之后,男婚女嫁各不相干,仿佛这只是一场了无痕迹的春梦而已。再然后,张生路过崔莺莺的夫家,假托自己是莺莺的表哥,想再见她一面。这个无理要求自然被莺莺毫不客气地拒绝了,任凭现在的丈夫怎样好言相劝,她就是不肯出来见他。这样的执拗激怒了张生,他总觉得他曾经的权利被冒犯了,他可以抛弃她,但她怎么敢怨恨他?一夜夫妻百日恩,他今天念着旧情来见她,她就该假以辞色配合他演好这场戏才是,她怎么敢拒绝他!他不由得怒形于色了,不平之色溢于言表。

但她终于还是没有见他,已经诀别的人,早已是她前世的冤魂了,还见他作甚?昨日的阴影就让它留在过去吧,别让那前尘往事的阴霾笼罩她今日的天空吧,所有的记忆、所有的怨恨和所有的纠缠,就让它尘封入土,永远不见天日才好。为了让他明白她的决心,同时也是为着维护自己的尊严吧,她托人送给他一首诗:

弃置今何道,当时且自亲。还将旧时意,怜取眼前人。

读了这样的一首诗,还有哪个男人再敢轻视女人呢?爱就爱得轰轰烈烈,完全不留任何余地,欣然沉醉,无怨无悔;分也分得干干净净,勇敢地承担起一切的伤害,缘尽了,或是看错了人,那又有什么关系?当然会痛,却不在这种失去的痛苦中沉溺自己;当然会怨,却不会在怨恨中无休止地折磨自己。痛过,哭过,恨过,怨过,整理好心情,就此放手,昂首阔步,去翻开新的人生乐章,时刻准备着迎接新的华彩和高潮!

这样的告别,才是我们面对感情挫折之时最好的姿态吧,干脆利落,理智冷静,忘记过去,无论它曾经是多么的美好;善待今天,不管它现在是怎样的不尽如人意。

相濡以沫于虚幻的往事,不如无情相忘于江湖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