少年未识情滋味(1)

http://book.sina.com.cn 2008年06月05日09:23

从前,我是不太喜欢读李清照的词的,总觉得她那“寻寻觅觅,冷冷清清,凄凄惨惨戚戚”的口吻太悲凉了,实在是不合少年人明媚晴朗的心境。甚至,我一度以为,李清照生就的是这般凄苦的模样。偶然,最近翻到了李清照的这首少年之作,读罢不禁掩卷一笑:正是少年未识情滋味啊,所以,在一切都还不确定的时候,当爱情的马蹄声声声欲催、将近未近的时候,少女清照才会有如许多的慌乱、如许多的憧憬和如许多的好奇吧。

清照是否美女,因为在前人的记载中无人提及,不好妄下论断,虽然她自己在词中曾云“云鬓斜簪,徒要教郎比并看”,颇有人面赛花娇的自得之情,但这只是诗人的自比之词,究竟还是算不得数的。在当今的时代,只要长得稍微有几分姿色,都要被冠以美女作家的美誉,玉照铺天盖地,惟恐人不知。而作为读者的我们,也往往一厢情愿地相信,能使笔下流出如许旖旎温柔的词句的女子,必是美女吧。

因此,我宁愿相信,能被人赞为“男中李后主,女中李易安”的清照是位美人,即使没有“倾国倾城貌”,也是“佳人难再得”的,如果这是个错误的话,那么,也该是个美丽的误会吧?

点绛唇

蹴罢秋千,起来慵整纤纤手。露浓花瘦,薄汗轻衣透。

见有人来,袜剗金钗溜,和羞走。倚门回首,却把青梅嗅。

少女时代的清照,生活在优渥的家庭之中,因为早慧的才情,颇得父亲的宠爱,想来受到的封建礼教的拘管也要少得多罢,所以,才能在“露浓花瘦”的清晨时分,就独自跑去荡秋千,一直玩到香汗淋漓,“薄汗轻衣透”才肯罢休,少女的任性与贪玩本性流露无遗;玩完了才发现,双手酸麻,头发乱了都懒得捋捋,衣服皱了也无心整理,至于脚上的鞋子呢,早就踢到一边去了。反正这么早,花园里不会来什么人的,且先放纵一下又有何妨呢?

但是,就在这个美丽的清晨,正当她娇喘微微意犹未尽放浪形骸,独自享受着这难得的春闺之乐的时候,竟然有客来访了!那么这位客人是谁呢?词人没有说,她只是无来由地惊慌失措起来,“袜剗金钗溜,和羞走。”满面含羞地一溜烟似的匆匆逃离,鞋子也顾不上穿,头上的金钗也在奔跑中滑落在地,实在是狼狈得一塌糊涂,也可爱得一塌糊涂啊!

可是,她为什么如此仓促地逃离呢?

是害怕自己鬓发散落、衣衫凌乱的样子被来人看见,有损自己大家闺秀的风度吗?还是害怕自己被汗浸湿的薄纱衣包裹着的青春的胴体,勾起来人的绮思春情,而使自己的形象受损呢?

也许是兼而有之罢,在那样一个封闭保守的时代,李清照的这副狼狈相,是可以轻而易举地为自己招来卫道士们的种种指责和诘难的啊。但是,又是为什么,隔着千年的风尘、万里的云烟,我却仿佛听到了她那心头小鹿乱撞般的剧烈的心跳呢?

他是谁?那个翩翩少年?是父亲早已为她选定的佳婿吗?是那个宰相之子、太学生赵明诚吗?

不然,少女清照为什么又好奇地靠在门边悄然回眸呢?即使没有杨贵妃的百媚流转,即使不是顾横波的眼波横流,至少也是“眼波才动被人猜”吧,也许,她刚一凝眸,正好迎上了他深情含笑的炽热眼神吧,所以,她才在慌乱之中,随手扯过一枝青梅来嗅,脑海里恰好浮现出李白的那句诗——“郎骑竹马来,绕床弄青梅”……

这是一段美丽佳话的开始,是一部爱情传奇的序幕,倚门回首、手把青梅的少女清照,尚未识得情滋味,就这样把自己一生的悲喜,在不经意间,轻轻地交给了这个不速之客。

从此,他的喜怒哀乐就是她的晴雨表,他的酸甜苦辣就是她的五味杂陈;

从此啊从此,她的万千心事,都与他相干,她的云情雨意,也唯有他才懂;

从此、从此啊从此,她的纤纤素手,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,哪管它关山迢递、风鬟雾鬓,哪管它倾国倾城、国破家亡……

也许,只有在“哪个少年不多情,哪个少女不怀春”的季节里,我们才能够如此简单地交出自己一生之中最真最纯的爱恋,不计得失,不计代价,不去顾及一切世俗的条条框框,只要能够在对方的眼里找到彼此,只要找到了心之所向,就一路狂奔去,无论天涯海角都愿意生死相随。